审判宫二层。
令行禁止的森严环形空间。
这里是审判大队精英成员的主要休息场所,每一间屋子所占用大小都不会超过五十立方米,并且一间隔着一间,除了那灰木大门前所悬挂的数字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外观上的不同。
审判队作为北冰宫唯一的执法组织,其内纪律无比严明,也正因有了审判大队的存在,北冰宫内那令人唏嘘不已的恶意行为才会受到约束。
就连那用以审讯某些顽固分子的审讯室也是许久都没有敞开过。
然而——
众人站在写有审讯室三个大字的肃穆大门前,却没有任何推门而入的前兆。
倘若是寻常,几乎是不会有那么多人围聚在审讯室门前的,而且在审判宫二层围堵起来也是违背审判队内部条例的行为。
可那些人就那么站着,甚至有审判队的队员也站在他们身侧,既不出面提醒他们违反了条例,甚至还满面沉重地凝视着前方紧闭的大门。
原因无他——
“她已经把自己关起来很久了,至少三天三夜没动过口了。”
穿着一袭天蓝色长衫,一举一动之间布满威严气息的女子沉着脸,话语之间尽是无法掩饰的惋惜。
芳青竹——审判宫的宫主,目前也是北冰宫的总宫主。
论及威严和权势,理当是全场最高贵的人物。
就连审判大队的顶头上司都来了,其余的这些审判队的队员自然不敢多说半句话,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。
站在芳青竹身边,一位美妙绝尘的女子微微蹙眉,开口的瞬间,一股清爽的风便刮过整个审判宫。
“她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关起来的?”
“就在那之后,大人……”芳青竹对眼前这位出尘女子有着格外尊敬的称呼,语气更是无比谦卑,“在那场变故之后,她便自己把自己锁在了里面,说什么也不肯出来。”
“看来她受到的打击确实不小……”
云平瞅了一眼银寒雪冰担忧的神情,换位一想,也的确是如此。
自己最喜欢的徒弟不仅朝着自己展露出的惊天的恨意与杀意,甚至还用匕首捅了自己无数刀——虽然是云平替她挡了,但每一刀却依然像是捅在她心头似的。
就算是受人蒙骗,换做是云平,恐怕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接受。
这几天银寒雪冰的情绪低落也是因为樊洛葵的事儿,这丫头耿直的性格说好也好,说坏也坏,真要去评判个对错,当真有几分困难。
况且樊洛葵本身就是银寒雪冰最疼爱的弟子之一,她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云平也不感到奇怪。
樊洛葵啊樊洛葵,这种性格的丫头,的确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种。
云平把身子靠在墙上,双手抱胸,死鱼眼高高挂起,“于是,你们打算怎么办,暴力带走还是苦苦相求?”
“都这种时候了,你能正经点说话么?”芳青竹嗔怪地瞪了老流氓一眼,“这俩都不行,如果没办法解开这丫头的心结,她日后的修行之路必定坎坷无比,甚至可能会……”
“走火入魔呗,和她老妈走一样的路子。”
云平接下了芳青竹未能说完的话,结果这话才刚说出口,就迎来了在场其他人的白眼。
他一愣,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好像一不小心又揭了银寒雪冰的伤疤。
顺带一提,他们现在说话并没有使用传音之类的方式,因此在审讯室内的樊洛葵也是听得见的。
——如果她没有把自己听觉闭锁起来或者已经死翘翘的话。
“那个啥,先等一下。”
话音未落,云平右手掌心猛地焕发出一道淡白色的光芒。
眨眼之间,这道光芒形成一睹半透明的墙,贴在了审讯室大门上。
“行了。”
云平笑眯眯地拍了拍手,望着一头雾水的众人,解释道:“这玩意儿能暂时将我们的声音全都隔绝在外,樊洛葵这丫头是听不到我们讲话的了。”
语罢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银寒雪冰,“刚才说错话了,不好意思哈~”
“无妨。”作为苦主的银寒雪冰却是摇了摇头,示意自己并不在意,转而又开口:“我现在是不能再跟洛葵见面了,她一看到我,心性必定会受到莫大的动摇,恐怕现在的她,心中全是自责,这才会把自己关起来吧。”
“这种折磨,纯粹是在折磨自己,或者说……是在审讯自己。”
银寒雪冰抬起头,望着那偌大的【审讯室】三个字,怔怔出神。
云平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随手掏出一把花生米,扔嘴里开始咀嚼。
“所以这丫头才会选在审讯室这种地方么。”
老流氓环顾四周,发现了穿着一身红衣靠在自己身边跟一只乖巧猫咪似的小鸢儿,他微笑着伸出手去,轻轻摸了摸鸢儿的小脑袋。
一边欣赏着鸢儿那倍感舒服的温暖笑容,他一边感慨道。
“这完全不是审讯,反而更像是在审判了,这种无缘无故就把责任全部担在自己身上,还自顾自地折磨自己,审判自己的行为,该怎么说呢……”
“总觉得太自以为是了。”
……
云平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。
芳青竹和银寒雪冰似乎想为樊洛葵辩解些什么,可话到了嘴边,却又咽了回去。
她们无法反驳,因为云平的话本身就没有任何错误。
“所以老流氓你想怎么样?”
打破沉默的人,是某位叶姓女弟子。
叶雨蝉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平那张好似无事发生的脸,望着他伸手抚摸林鸢小脑袋的样子,好似确定了什么一样。
云平瞥了叶雨蝉一眼,语气依旧不冷不热,“什么叫我想怎么样?”
叶雨蝉酸溜溜地回答道:“你不是都答应了你的老相好说要带走那个樊洛葵么?你现在后悔啦?”
“答应是答应了……不对,她和我的关系是纯洁的,才不是什么老相好!”
“是吗?”银寒雪冰眯了眯眼,“我怎么不记得我和你的关系是纯洁的?”
呜哇,又开始了。
云平都察觉到原本乖巧的猫咪林鸢快要摇身一变化身猛虎咬自己了。
“喂喂喂,这种时候就不要谈这么乱起八糟的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事了,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这丫头弄出来啊。”
“不是应该你来想么?”叶雨蝉白了他一眼,随后又抱住身边的张若雪,“就像当初拐走若雪一样。”
张若雪一愣,旋即俏脸一红。
叶雨蝉这话直接就让她回想起了当初和云平他们见面的场景,这个老流氓把自己的神魂定住,还趁机摸自己屁股这事儿她还没算账呢!
话音未落,张若雪那羞愤的目光就越过人群,朝着云平瞪了过来。
得,修罗场不可避。
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流氓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,连忙转移话题。
“这话也不是这么说啊,当初带走若雪那纯粹是个意外,哪儿像现在,这么个妞,性格倔强得跟头牛似的,不仅有那么几分自以为是,还一点儿都不替她师傅想想。”
“被自己最喜欢的徒弟当着面捅了那么多刀,要是她能替你想想你的感受,估摸着也不会干出这么蠢蛋的事儿了。”
“那种痛苦,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句心疼就可以盖过的,虽然咱也明白,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父亲毒害自己,设计杀死母亲这件事,但那件事早已过去了,该死的人也已经死了,咱活着总得看着前面,总是向后看,哪天掉坑里了也只能怪自己。”
老流氓一脸老神在在吐出的话,却也真有那么几分道理。
银寒雪冰哪里又会不懂得这些理,她哀声叹出口气,惊世容颜上布满了忧愁之色。
“葵儿是个很要强的孩子,我从小看着她长大,知道她的性格也知道她的倔强,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,所以我才会放心地把她交给青竹,审判大队是她最好的归宿也是能够最大发挥她才能的地方。”
“说来这件事也怪我,如果我早一点察觉到樊东吟的阴谋的话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云平就打断了银寒雪冰的话。
“你别说什么早一点,早知道这种典型马后炮扯犊子的结果论,你就说现在吧,你现在什么想法?”
“我的想法……”银寒雪冰苦笑了一下,“我的想法如何,又有何用?我希望葵儿从此以后走出阴影,不再自责,希望葵儿相信我并没有怪她,希望葵儿能够好好地活下去,希望她不要再欠我什么。”
“她的确欠你了,而且欠了很多。”
云平的表情陡然认真起来,也不再维持那吊儿郎当的模样,挺直了腰板,站了起来。